拔麦子的时候，一个主到短工市里雇人。摸底细的都不来，知道他这碗饭不好混。怎么不好混呢？凡是短工，早晨都得干一畔子活才吃饭呢，早晨这畔子活儿跟不上趟，连饭也不管，叫白干啊，不跟趟的就被饿跑了；真能跟趟，干下一天来才给工钱。

  那些不知道底细的就跟着来了，一领领来二十多个。拔了一早晨，饿走了一多半，剩下也就五六个了。吃了饭又干了一畔子，领工的还是没落下人家，掌柜的心里话：还真想拿我这个钱吗？

  到了歇着的时候，送了水来，喝了喝，抽了袋烟，歇歇完了又干。领工的甩开膀子撒开欢儿咧，有一个短工紧贴着他一步也不落。到了地半截，短工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地要拉稀，于是去解了大便回来。不大一霎又想去拉，他知道坏了，直起腰来冲着那些拾麦子的妇道人家说：“大婶子！大嫂子！大姐大妹子的！你们都先上别的地里去拾吧！东家让我喝了瓦松水咧，我待褪裤子了！”这些女人家就都躲了。

  短工把裤子褪到大腿根上扎住，光露着腚，“吱喽吱喽”地窜开鞭杆子咧。随拉随拔，使了使劲儿，拔到领工的头里去了。把腚往领工的麦趟上一撅，蹿得麦秆子上净薄屎，再一磕打土，连屎带土都糊上了。

  那个领工的摸一把黏糊糊、臭烘烘、滑溜溜的，再加上晌午太阳又毒，又累又热又窝囊，真也没法干了。

  掌柜的一看：坏了！这就得打仗。赶紧说：“不干了！不干了！快都别干了！”于是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麦子。

  掌柜的邀着大伙儿说：“走！走！走！都家去！闪下这点儿过晌午再干，不慌！”

  到了家，掌柜的弄了酒菜，让大伙都坐下，随喝随拉呱。

  “我介绍介绍，”掌柜的指着领工说，“他姓王，是这一带有名的王八爪子。”

  那个短工说：“我姓铁，叫铁手，是专门来会王八爪子的。”

  王八爪子一听：怨不得这么厉害！

  掌柜的说：“下力的都是一家……”

  铁手说：“王八爪子，你听见了吗？下力的都是一家！别仗着自己有力气，欺负那些混穷的兄弟们！”

  掌柜的说：“哪里话？！叫我说，你俩拜个干兄弟吧，都在我这里干算了！”

  铁手说：“方圆左近谁不知你家的饭不好吃、你家的钱不好拿？！留着给王八爪子吧！”说完把酒盅子往桌上一扣，抓起褂子走了。

  讲述人：王湘莲，女，汉族，71岁，农民，文盲，孙村镇谢家村

  整理人：朱宝珍，男，汉族，42岁，文化站干部，初中，孙村镇埠东村

  采录时间：1987 年4月16日

  采录地点：孙村镇埠东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