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人说话半吊，什么难听说什么，都烦他。过年了，他妈嘱咐他：“过年拣好听的说，别说那不吉利的话。”

        他说：“好，我记住了。”

        他在饭屋炕上睡觉，锅头紧挨着炕。大年初一早上，他妈来下包子①，见他还蒙着头大睡，就说：“快起来吧。”

        他一翘头，伸了个懒腰说：“打起前头来翘后尾。”（这是死了人埋人时抬大杠的一句行话）

        他妈听了气得不行，也没吱声。一霎锅里咯哒咯哒地开了，他说：“妈，你往后一点儿。”

        他妈说：“干嘛往后一点儿？”

        他说：“你张到锅里呢。”

        他妈真生气了，说：“嘱咐了你的，过年说吉利话，你就是不听！”

        他还不服呢，心里话：这话不孬啊。

        吃了包子，农村兴拜年，他也跟着拜年去。到了赵家大门口，人家一看不说吉利话的人来了，就把大门插了。他使劲儿砸门，砸门人家也不开。他急了，骂道：“这一家子都死了吗？”

        人家怕他说更难听的，就把大门打开了，    说：“进来吧。”

        “好！好！”

        到了家里，他一看那新房子，说：“你这房子盖得还不错呢。”

        人家打量着他说的这话不孬，就说：“这是头年里才盖起来的。”

        “你不如趁着新鲜赶快卖了！”

        “卖了干什么？俺盖了是自己住的。”

        “唉！要是失了火再卖就不值钱了。”

赵家一听就火了，说：“你这家伙说话真难听！快给我滚！”

        他被人家推出去，回到家还想不通，心里话：我这是为你好啊。坐在椅子上，咕嘟着个嘴生闷气。

        又过了几天，庄南头李家生了个孩子，是老来得子，挺高兴。街坊邻居都吃喜面去，他对他二大爷说：“我和你一块儿吃喜面去。”

        二大爷说：“你不能去，去了别一句话砸了锅。”

        他说：“俺去了一句话不说还不行吗？”

        “咱说话可得算数。”

        “那是啊。”

        这天，他和二大爷一块儿到李家坐席去。去了叫他吃，他就吃；叫他喝，他就喝，一句话也不说。二大爷夸奖他说：“这小子还不错呢。”

        酒足饭饱，该散席了，主人送出大门，他说：“大伙儿站一站。”

       李家问：“有事吗？”

       “今天我可一句话也没说吧？”

        李家满意地说：“没价。”

        他得意地说：“你那孩子死了可别怨我了！”

 

① 下包子：煮水饺。历城方言中将饺子称为包子，蒸包则称为大包子。

讲述人：苏长安，男，汉族，72岁，农民，小学，十六里河镇小岭村

整理人：李全仁，男，汉族， 49岁，第二文化馆干部，高中，高而乡南高村

采录时间：1987年8月12日

采录地点：十六里河镇小岭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