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　鬼

    济南府城顶街向东一拐，有个熟皮子的作坊，这家子姓崔，哥儿仨。老大忠厚和善，每星期五进寺①门做礼拜；老二料理家庭，老实巴交；老三不行，抽烟喝酒是个败家子！

    老大对老三的行为很生气，为什么呢？因为回族喝酒的很少，酒能坏事，酒也能误事！老大便对老三说：“咱们崔家老实忠厚，从不做恶事，再说喝惯了酒对你身体不好，喝多了能惹是生非，你不能破了咱崔家的规矩。”

    老三说：“今后我不喝酒就是。”

    谁知老三背地里还是喝。他这个酒厉害了，叫“走马酒”：到哪个酒店也喝，端起半斤酒来，咕咚咕咚一气下去；又到另一个酒店，“再给我来点儿！”喝下去又走。每天如此，酒量越来越大。喝了酒，惹是生非，经常有人找上门来。

    老大真是急了，把老二叫过来，说：“咱兄弟俩得商量商量。”

    “大哥有什么事儿？”

    “咱崔家祖祖辈辈老实忠厚，你我都是老实名誉，可是老三在外边喝了酒就闹事，咱得想办法管教管教他。”

    老二说：“老三这个坏习气，你我都管不了他。他年龄也不小了，倒不如给他成家立业，有了媳妇儿贪妻恋子，当不住这个毛病能改了。”

    老大说：“凭咱这个门户，给他说孬的，他也不要；好的，谁跟他呢？”

    在过去是包办婚姻，老大当家给他说了个门当户对的媳妇，这个女的还识文解字，很快就拜堂成亲了，老大心里话：往后就好了。

    谁知没过三天，老三还是出去喝酒，每天晚上回来得很晚，不是吐到天井里，就是吐到炕上，难闻的酒味熏得他媳妇头疼，他媳妇也管不了他。

    光阴似箭，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，老三真成了酒鬼。他媳妇儿后悔死了，心想：要知道你是个酒鬼，说什么也不能嫁给你。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，她决定给大哥说说，让大哥想办法治治他。

    过去封建，兄弟媳妇儿不好意思和大伯哥说话，真逼到没办法了，这才找大哥去。

    “大哥，我真不好意思来找你，你说这个酒鬼怎么办啊？”

    老大说：“我想好了，咱开皮行，后头有的是大缸。弄上一大缸酒，我把他拽到酒缸里，叫他喝个够。他要死了呢，弟妹你若打官司，就告我去；不愿打官司，我给你钥匙，你当家做主。大哥不该说，你愿改嫁呢，是你的东西都带着。”

    兄弟媳妇一听还有点舍不得，说：“大哥，今天晚上我再劝劝他，能劝过来最好。劝不过来，只好由大哥处理。”

    这天晚上半夜多了，老三才晃晃荡荡回来，想喝水，一摸茶壶没水，就把茶壶摔了。他媳妇劝他往后别喝酒，说再不改大哥就把他拽到酒缸里。老三说：“你一个妇道人家，敢管我？！”上去把他媳妇打了好几巴掌。

    早晨起来老三媳妇儿就哭着找大哥去了。老大一听差点把鼻子气歪了，立即吩咐伙计把老三架到后院，指着大缸说：“兄弟，这回对不住你了，叫你喝个够！”

两    个伙计把老三架起来，拽到酒缸里，又抬起一个磨盘压在酒缸上。老大来到兄弟媳妇屋里，说：“我已经把老三拽到酒缸里了，这时候喝也把他喝煞、呛也把他呛煞了，三条道由你选吧。”

     老三媳妇说：“大哥你也别着急，先歇着去，让我琢磨琢磨。”

    大哥走了以后，她想：我结婚一年多了，一日夫妻百日恩，他死了，我到后边祭奠祭奠，哭他两声也算尽到夫妻之情了。

    她拿了一壶酒、两盘菜就来到后院了，看见一个大缸，上头压着个磨盘，自言自语地说：“这是你自找的，是大哥急了才不得不这样做的！”说罢，把菜摆到磨盘上，把酒洒到地上，然后放声哭起来。

    哭着哭着就看从磨眼里伸出一只手来，老三媳妇儿吓了一跳，正想跑，就听见里头说：“贤妻，这里头的酒够我喝的，往后只送酒肴来就行了。”

    原来伙计把他往酒缸里一扔，他正好坐到里头了，缸里的酒不大满，正好齐着脖子，没有耽误他喝酒。

    ①寺：此处指请真寺。

讲述人：左明玉，男，回族，62岁，农民，初小，党家庄镇党西村

整理人：李全仁，男，汉族，52岁，第二文化馆干部，高中，高而乡南高村

采录时间：1990年3月8日

采录地点：党家庄镇党西村